上枢密韩肖胄诗二首·其一

译注对照

绍兴癸丑五月，枢密韩公、工部尚书胡公使虏，通两宫也。有易安室者，父祖皆出韩公门下，今家世沦替，子姓寒微，不敢望公之车尘。又贫病，但神明未衰落。见此大号令，不能忘言，作古、律诗各一章，以寄区区之意，以待采诗者云。韩肖胃：北宋名相韩琦之曾孙。公元1133年（宋高宗绍兴三年）时任尚书吏部侍郎，端明殿学士、同签枢密院事，被朝廷委派出使金国，为通问使。绍兴癸丑：公元1133年（宋高宗绍兴三年）。胡公：即胡松年，随韩肖胄出使金国，为副使。使虏：出使。虏（lǔ），指金国，通两宫：通：通问、问候。两宫，指被金人虏去的宋徽宗和宋钦宗。易安室：李清照自称。父祖皆出韩公门下：韩公，指韩肖胃曾祖韩琦，安阳人。韩琦曾相仁宗、英宗、神宗三朝。李清照之祖父和父亲（李格非）皆曾为韩琦荐引，故曰出韩公门下。家世沦替：本家世业沦落不振。子姓：子孙辈的地位。望公之车尘：望车尘，追随、敬拜之。神明：精神、神智。

三年夏六月，天子视朝久。绍兴三载六月间，高宗听政好几年。三年夏六月：三年，指公元1133年（宋高宗绍兴三年）六月，当为五月，此误。

凝旒望南云，垂衣思北狩。神情专注思亲眷，治理有方父兄念。凝旒（nínɡ liú）：凝旒，指天子冕脆一动不动，形容庄重严肃。旒，古代帝王之冕前后所悬垂的玉穗。《礼记·玉藻》：“天子玉藻，十有二施，前后邃廷。”南云：南天之云。天子面南而坐，故所望为南云。垂衣：言天下太平而无为。北狩：狩，本意为猜猎，引申为出巡。宋徽、钦二宗被掳北去，不敢明言，托词出巡，故曰北狩。

如闻帝若曰，岳牧与群后。仿佛闻听皇帝言，朝廷上下多百官。岳牧：泛指朝廷百宫。岳，尧帝时以上善和之四子分掌四岳诸侯。牧，一州之长为牧。群后：各位诸侯，泛指百官。

贤宁无半千，运已遇阳九。岂无贤臣似半千，时运不佳好艰难。半千：《孟子·公孙丑》：“五百年必有王者兴，其间必有名世者。”古人遂以“半千”为贤者兴起之时。如《新唐书·员半千传》：“半千始名余庆，生而孤，为从父鞠爱。羁通书史。客晋州，州举童子，房玄龄异之。对诏高第，已能讲《易》、《老子》。长与何彦光同事王义方。以迈秀见赏。义方常曰：‘五百载一贤者生，子宜当之。’因改今名。”阳九：指岁月充满灾难。古称4617岁为一元，初入元106岁中，将逢灾岁九，为阳九（《汉书·律历志》）。晋刘珉《劝进表》：“方今钟百玉之季，当阳九之运。”故阳九为厄运。诗中以阳九代指“靖康之难”。

勿勒燕然铭，勿种金城柳。不必记功做宣传，不要种柳徒慨叹。勒：刻石。燕然铭：燕然，山名，在今蒙古共和国。《后汉书·窦宪传》：“窦宪、耿秉与北单于战于稽落山，大破之。虏众奔溃，单于遁走……宪、秉遂登画燕然山，出塞三千余里，刻石勒功，纽汉威德，令班固作铭。”金城柳：用晋桓温北伐故事。《晋书·桓温传》：温自江陵北伐，行经金城，见少为琅邪时所种柳皆己十圈，慨然曰：‘木犹如此，人何以堪！’攀枝执条，泫然流涕。”

岂无纯孝臣，识此霜露悲。岂无孝臣考叔般，知此悲凉非为寒。纯孝臣：《左传·隐元年》：“颍考叔，为颍谷封人……君子谓颍考叔纯孝也。”霜露悲：指怀念父母之趣。《礼记》：“霜露既降，君子履之，必有凄怆之心，非其寒之谓也F春雨露既濡，君子履之，必有怵惕之心，如将见之。”

何必羹舍肉，便可车载脂。不必愚孝弃肉餐，车子润滑把路赶。羹（gēng）舍肉：用颍考叔事。《左传·隐元年》：“颍考叔为颍谷封人……公赐之食。食舍肉。公问之。对曰：‘小人有母，皆尝小人之食矣；未尝君之羹，请以遗之。’公曰：‘尔有母遗，繄我独无！’颍考叔曰：‘敢问何谓也？’公语之故，且告之悔。对曰：‘君何患焉？若阙地及泉，隧而相见，其谁曰不然？’公从之。”车载脂：以油脂涂车辅（可以走得快一些）。《诗经·卫风·泉水》：“载脂载牵。”

土地非所惜，玉帛如尘泥。社稷国土不爱怜，玉帛财富尘样贱。

谁当可将命，币厚辞益卑。倘无胜任外交官，越赔大钱越卑贱。将命：奉命。币：此指贡献给金人的钱物。

四岳佥曰俞，臣下帝所知。唯唯诺诺是达官，臣子如何帝了然。四岳：四方诸侯之长。《尚书·尧典》：“帝曰：咨，四岳。”注：“四岳即上善和之四子，分掌四岳之诸侯，故称焉。”佥（qiān）：都。俞：此为表示答应的语气词。

中朝第一人，春官有昌黎。朝中之臣谁最贤，独占鳌头尊姓韩。中朝第一人：指唐人李揆。李揆为唐肃宗时宰相，肃宗称其“门第人物、文学皆当世第一。”后李揆奉命出使外蕃，外蕃酋长问他“闻唐有第一人李揆，公是否？”李揆恐被拘，故意道“非也。他那个李揆怎肯到此。”（见《新唐书·李揆传》、《刘宾客嘉话录》）苏轼诗《送子由使契丹》：“单于右问君家世，莫道中朝第一人。”春宫：《周礼·春官宗》：“乃立春宫宗伯，使帅其属，而掌邦礼，以佐玉和邦国。”春宫，相当于后世之礼部。昌黎：唐韩愈。韩愈曾赠礼部尚书，此以韩愈代指韩肖胃。

身为百夫特，行足万人师。百人里头最能干，万人之中称模范。百夫特：杰出人物。《诗经·黄鸟》：“维此奄息，百夫之特。”郑注：“百夫之中最雄俊也。”

嘉祐与建中，为政有皋虁。曾祖韩琦祖忠彦，身任宰相堪称贤。嘉祐（jiāyòu）：宋仁宗赵祯年号。建中：即建中靖国，宋徽宗赵佶年号。为政有皋虁（gāo kuí）：皋虁，指贤臣。皋陶，虞舜时为狱官。虁，舜时乐正也。韩肖胃曾祖韩琦嘉祐年间曾任宰相，祖韩忠彦建中靖国年间为宰相。

匈奴畏王商，吐蕃尊子仪。汉相王商好威严，匈奴畏惧仰面看。唐代子仪令名传，折服回纥不须战。王商：汉成帝母王太后之弟，曾代匡衡为相。《汉书·王商传》：“为人多质，有威重，长八尺余，身体鸿大，容貌甚过绝人。河平四年，单于来朝，引见白虎殿。塞相商坐未央庭中，单于前拜谒商，商起离席与言。单于仰视商貌，大畏之，迂延却退。天子闻而叹曰：此真汉相矣。”吐蕃尊子仪《新唐书·郭子仪传》记载：回纥、吐蕃入侵，郭子仪自率铠骑二千出入阵中。回纥怪问：“是谓谁？”报曰：“郭令公。”惊曰：“令公存乎？怀恩言天可汗弃天下，令公即世，中国无主，故我从以来。公今存，天可汗存乎？”报曰：“天子万寿。”回纥悟曰：“彼欺我乎！”

夷狄已破胆，将命公所宜。韩门祖辈威不减，异族已被吓破胆，公系出使好人选。夷狄（yí dí）：古时指边远地区少数民族。

公拜手稽首，受命白玉墀。作揖跪拜礼周全，白玉台阶受派遣。白玉墀（chí）：以白玉为阶，代指宫殿。

曰臣敢辞难，此亦何等时。为臣不敢辞困难。此时此刻非等闲。

家人安足谋，妻子不必辞。高堂老母莫挂牵，妻子儿女不必念。家人安足谋：建炎以来系年要录：“肖胄母文安郡太夫人文氏闻肖。”

愿奉天地灵，愿奉宗庙威。敬奉天地有灵验，皇恩浩荡威风添。

径持紫泥诏，直入黄龙城。直人金朝城里边，首领跪拜甚恐慌。

单于定稽颡，侍子当来迎。自持诏命有大权，侍子前来迎接忙。

仁君方恃信，狂生休请缨。韩公威仪靠信仰，投军不须愚且莽，犬马之血涂嘴上。

胡公清德人所难，谋同德协心志安。结盟牢靠又久，长德如胡公难上难，同谋协办人心，安“解衣衣我”韩信言。

脱衣已被汉恩暖，离歌不道易水寒。今日亦感宋恩暖使金刺秦不一般，临别不唱“易水寒”皇天后土湿又暗。

皇天久阴后土湿，雨势未回风势急。连绵阴雨未下完，风力迅猛又凶险。

车声辚辚马萧萧，壮士懦夫俱感泣。车声辚辚响成片，马声萧萧不问断；壮士懦夫有共感，同声哭泣好悲惨。

闾阎嫠妇亦何知，沥血投书干记室。果巷寡妇少识见，滴血投书秘书官。嫠（lí）妇：寡妇。沥血投书：沥血，指立誓。投书，递交书信。记室：古代宫名，相当近代之秘书。汉魏时始设。宋高承《事物纪原》：“其官始见于魏武之世矣。宋用晋制，自明帝后，皇子帝虽非都督，亦置记室参军。则记室而为参军，晋制也。宋朝亦置于诸王府，曰某王府记室也。”

夷虏从来性虎狼，不虞预备庸何伤。金人性情如虎狼，防范不澳免上当。夷虏（lǔ）：指金统治者。性虎狼：本创融狼般残暴。不虞预备：防范不测之事。《左传·文六年》：“备预不虞。”庸何伤：有什么害处呢？

衷甲昔时闻楚幕，乘城前日记平凉。铠甲外面穿衣裳，先前楚人就这样；当年唐朝上过当，今日守城严提防，平凉教训不能忘。衷甲：衷，同中。中甲，即将甲穿在衣服以内。《左传》记载，楚人欲于盟会时突袭晋，兵士皆将甲穿在衣服里面，使晋人不防备。乘城：登城。平凉：地名，在今甘肃省。《唐书·马越传》记载：唐贞元三年五月十五日，浑威与吐蕃相盟于平凉，吐蕃埋伏重兵突然袭击。

葵丘践土非荒城，勿轻谈士弃儒后。葵、践二城不荒凉，齐桓晋文盟主当；擅谈之人读书郎，不能轻看丢一旁。葵丘：春秋时宋国地名，在今河南省。公元前651年夏，齐桓公会周，公、鲁侯、宋子、卫侯、郑伯、许男、曹伯于此。同年秋，齐侯盟诸侯于葵丘。践土：地名，在今河南省。晋文公曾于此与齐、宋、郑、卫等国会盟。谈士：口才善辩之人。

露布词成马犹倚，崤函关出鸡未鸣。袁虎虽曾被罢官，飞笔撰文倚马完；函谷鸡鸣未曙天，客助孟尝脱了险。露布：即布告，此指军中报捷的文书。古时用兵获胜，上其功掖于朝，谓之露布。崤函关出鸡未鸣：崤函关，亦称函谷关。

巧匠何曾弃樗栎，刍荛之言或有益。臭椿柞树匠不嫌，有益或出樵夫言。樗栎（chū lì）：不成材之木。刍荛（chú ráo）之言：采薪者、捕鱼者之言，指地位低下的人说的话。

不乞隋珠与和璧，吸乞乡关新信息。珠璧珍宝我不馋，只望家乡消息传。和璧：即和氏璧。

灵光虽在应萧萧，草中翁仲今何若。幸存亲友应寂然，墓前石人令哪般？灵光：汉鲁恭玉殿名。萧萧：萧条状。翁仲：秦阮翁仲，南海人。身长一丈三尺，气质端勇，异于常人。始皇使率兵守脑桃，声援匈奴，死后铸其铜像于咸阳宫司马门外。后人泛称坟墓或建筑物前的石像为翁仲。

遗氓岂尚种桑麻，残虏如闻保城郭。乡关齐鲁已沦陷，遗民岂种桑麻田，金人失势缩城垣。遗氓：即遗民。

嫠家父祖生齐鲁，位下名高人比数。父祖生于齐鲁间，地位不高名声显。嫠（lí）家：寡妇之家。此为李清照自称。齐鲁：今山东省一带。比数：相比之中还算在数。

当时稷下纵谈时，犹记人挥汗成雨。战国临淄多学馆，文士数千任其谈，人群挥汗如雨般。稷（jì）下：地名，在今山东临淄。挥汗成雨：形容繁盛、人众多之况。

子孙南渡今几年，飘零遂与流人伍。子孙南渡没几年，已经变成流浪汉。流人：流亡者。

欲将血汗寄山河，去洒东山一抔土。欲将血泪寄河山，愿将一腔热血洒在齐鲁大地！东山：鲁地山名。一抔（póu）土：一捧土。皇华颂使臣之语，亦指皇帝派出之使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