寄滁州欧阳永叔

作者:梅尧臣 / 时代:宋代

作品原文

昔读韦公集,固多滁州词。
烂熳写风土,下上穷幽奇。
君今得此郡,名与前人驰。
君才比江海,浩浩观无涯。
下笔犹高帆,十幅美满吹。
一举一千里,只在顷刻时。
寻常行舟舻,傍岸撑牵疲。
有才苟如此,但恨不勇为。
仲尼著春秋,贬骨常苦笞。
后世各有史,善恶亦不遗。
君能切体类,镜照嫫与施。
直辞鬼胆惧,微文奸魄悲。
不书儿女书,不作风月诗。
唯存先王法,好丑无使疑。
安求一时誉,当期千载知。
此外有甘脆,可以奉亲慈。
山蔬采笋蕨,野膳猎麏麋。
鲈脍古来美,枭炙今且推。
夏果亦琐细,一一旧颇窥。
圆尖剥水实,青红摘林枝。
又足供宴乐,聊与子所宜。
慎勿思北来,我言非狂痴。
洗虑当以净,洗垢当以脂。
此语同饮食,远寄入君脾。

作品背景

  欧阳修于公元1045年(仁宗庆历五年)贬为滁州(治所在今安徽滁县)知州,至庆历八年改任扬州知州。这首诗为诗人劝勉欧阳修而作,写于庆历六年,其时诗人在许昌任签书忠武军节度判官。

译注对照

昔读韦公集,固多滁(chú)州词。从前阅读韦应物先生的集子,有许多在滁州写的诗句。韦公:指中唐诗人韦应物(737-789),京兆长安(今陕西西安)人。曾任三卫郎,吏部员外郎,滁州、江州刺史,左司郎中,官终苏州刺史,世称韦苏州。有《韦苏州集》十卷。以田园山水诗著称。

烂熳写风土,下上穷幽奇。他以焕发的文采描绘当地风土,上下求索,写尽幽深奇妙的自然景物。烂熳:焕发,此指文采焕发。风土:风俗习惯和地理环境。穷幽奇:谓写尽幽深奇妙的自然景物。

君今得此郡,名与前人驰。你如今来主管这个州郡,诗名正好跟韦先生并驾齐驱。

君才比江海,浩浩观无涯。你的才情像江海一样浩渺,广阔得望不到边极。比:犹言“如”、“似”。

下笔犹高帆,十幅美满吹。落笔宛如高高扬起的船帆,十幅帆又被顺风吹得满满涨起。

一举一千里,只在顷刻时。一开船就走一千里,只不过是顷刻须臾。

寻常行舟舻(lú),傍岸撑牵疲。哪儿像普通人行舟,傍着河岸撑篙、牵缆费尽力气。寻常:指寻常人,一般人。行舟舻:即行舟。舻,船。

有才苟如此,但恨不勇为。你的才情是那样高华绝世,只遗憾写作还不十分努力。恨:遗憾。不勇为:谓欧公写作尚不够多。

仲尼著春秋,贬骨常苦笞(chī)仲尼写成《春秋》一书,一字寓褒贬,宛若鞭打痛到骨髓里。仲尼:孔子(前551—前479),字仲尼,春秋鲁国陬邑(今山东曲阜)人。春秋:编年体史书,相传孔子据鲁史修订而成,所记起鲁隐公元年,至鲁哀公十四年西狩获麟,凡十二公,二百四十二年。

后世各有史,善恶亦不遗。后世每个朝代都有史书,善和恶毫无遗漏。

君能切(qiè)体类,镜照嫫(mó)与施。一一载入典籍你能洞察事物,分辨体式类别,就像明镜照出丑妇和美女。切体类:深入事物的体式、类别。嫫:嫫母,古代传说中的丑女,黄帝时人。施:西施,春秋时越国美女。后常用作绝色美女的代称。

直辞鬼胆惧,微文奸魄悲。刚直的言辞让鬼魅吓破了胆,深寓褒贬的诗句使奸人悲伤战栗。直辞:刚直的言辞。微文:意含褒贬的文字。奸魄:指奸佞之人。

不书儿女书,不作风月诗。不去描写儿女的相思恋情,不去创作风花雪月的诗句。

唯存先王法,好丑无使疑。只须保存上古的礼法、准则,好坏是非不容混同一体。先王法:犹言上古的礼法、法则。

安求一时誉,当期千载知。哪儿会求取一时的声誉,应该期望千载以下的知己。

此外有甘脆,可以奉亲慈。当地还有美味的食物,可以奉养老母和亲戚。甘脆:美味的食物。亲慈:指母亲。

山蔬采笋蕨(jué),野膳(shàn)猎麏(jūn)(mí)山中采摘来竹笋、蕨菜,想吃野味就把麋鹿猎取。蕨:菜名,嫩叶可食。又名拳菜、紫蕨。野膳:犹言“野味”。膳,所食之物。麏:兽名,指獐子。麋:兽名,麋鹿,鹿类。

鲈脍(kuài)古来美,枭(xiāo)(zhì)今且推。切细的鲈鱼自古就认为非常鲜美,如今且把烧熟的山禽肉当成美味。脍:细切为脍。枭炙:泛指野禽肉。枭,猛禽,昼潜夜出,俗称猫头鹰。通“鸮”。炙,烧烤的肉。推:推赏。

夏果亦琐细,一一旧颇窥。夏天的果实又是那样繁多,每一种以前就很诱人食欲。细:谓种类繁多。

圆尖剥水实,青红摘林枝。水中的菱藕之类有尖有圆,枝头果子有青有红在那树林里。水实:指菱藕之类。青红:指桃、杏、梨等水果。

又足供宴乐,聊与子所宜。这些东西足以提供宴饮的欢乐,使你能够安心居住在此地。

慎勿思北来,我言非狂痴。切莫一心想北归返回京都,我这番话并不是狂言痴语。慎勿:切勿。北来:指返回京都。

洗虑当以净,洗垢(gòu)当以脂。洗去尘俗的烦恼要用佛家的净水,膏脂才能够洗尽污秽油腻。净:指佛教所用净水,能洗去尘俗之虑。垢:污秽。脂:油脂。

此语同饮食,远寄入君脾。我说的话就如饮食一样重要,远远地寄上望你深深记在胸臆。饮食:意谓和饮食一样重要、不可缺少。

文学赏析

  这首诗先把欧公与唐代诗人韦应物相提并论。且盛赞欧公:“下笔犹高帆,十幅美满吹。一举一千里,只在顷刻时。”然后就此生发,勉励欧公尽其才力写作诗文,以达到惩时救世的目的,从而光照千古。诗人还着重劝勉欧公安于滁州生活“慎勿思北来”,言外之意也就是望其坚持刚正的政治立场,而不要有丝毫妥协,用意十分深切。

  诗开篇借读韦应物诗集谈及对滁州的印象,实则借韦赞欧。接着“君才比江海”以下六句赞美欧阳修在文学上的贡献。然而这样有才能的人士,却得不到朝廷的重用,就像傍岸撑船一样,滁州毕竟地小,先生的才能是不能得到很好施展的。一个“恨”字包蕴了诗人对政坛变迁、朋友遭贬的愤懑之情,同时也是诗人对自身遭际的不平之鸣。

  接着诗人以孔子著《春秋》为例:“虽然孔子曾经遭受‘贬骨’、‘苦笞’之厄运,但历史是公平的,所以我们要坚持‘直辞鬼胆惧,微文奸魄悲,不书儿女书,不作风月诗’的气节。”这实际上是朋友之间的相互勉励,商定二人要继续以文学作为斗争的武器,用诗歌的美刺传统,来干预现实,改造社会“人事极谀谄”的不良士风。由此可以见出梅尧臣的文学主张,他提倡不著空文,不谈风月,实际是儒家秉笔直言的直史精神,包含着诗人身在山林心在朝野的济世情怀。

  最后诗人郑重嘱咐朋友“慎勿思北来”,实际是对当时政治形势的一种回避。当前政治形势变化莫测,两人虽然不忘他们的政治理想,但如今还是暂避为好。满腔政治热情却迫于形势不得释放,兼济天下之志只得暂以明哲保身代之,诗人内心的无奈与感慨是可想而知的。

  欧阳修《朋党论》所说:“君子以同道为朋”、“所守者道义,所行者忠义,所惜者名节。以之修身,则同道而相益,以之事国,则同心而其济。”这首诗正可证明此理。全诗侃侃而谈,毫无顾忌与保留,于义理则为高论,从艺术方面推求则嫌其拙直,略欠情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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