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歌
作者：张煌言 / 时代：明代
作品原文
吁嗟乎！沧海扬尘兮日月盲，神州陆沈兮陵谷崩！
吁嗟乎！沧海扬尘兮日月盲，神州陆沉兮陵谷崩。
藐孤军之屹立兮，呼癸呼庚。
余悯此孑遗兮，遂息机而寝兵。
方壶圆峤兮，聊驾税以薶名。
神龙鱼腹兮，罹此豫且之罾。
余生则中华兮，死则大明，
寸丹为重兮，七尺为轻。
维彼文山兮，亦羁絏于燕京，
黄冠故乡兮，非余心之所馨。
欲慷慨而自裁兮，既束缚而严更，
学谢公以绝粒兮，奈群喙之相并。
等鸿毛于一掷兮，何难谈笑而委形，
忆唐臣之啮齿兮，视鼎镬其犹冰。
念先人之践土兮，愧忠孝之无成。
翳嗣子于牢笼兮，痛宗祀之云倾。
已矣夫！荀琼谢玉兮，亦有时而凋零。
余之浩气兮，化为风霆；
余之精魂兮，变为日星。
尚足留纲常于万祀兮，垂节义于千龄。
夫何分孰为国祚兮，孰为家声。
歌以言志兮，肯浮慕兮箕子之贞？
若以拟乎正气兮，或无愧乎先生。
译注对照
吁嗟乎！唉，可悲啊！
沧海扬尘兮日月盲，神州陆沈兮陵谷崩！大海上尘雾弥漫，日月惨淡无光；国家已是一片丘墟，山川全变了样。沧海句：沧海，大海。神州，中国的别称。陆沉，国家变成丘墟的意思。陵谷崩，比喻世事的变迁。
藐孤军之屹立兮，呼癸呼庚。孤军屹立在海岛上，没有衣，没有粮；呼癸呼庚：庚癸是军粮的隐语；呼庚呼癸，表示乞粮的意思。
余悯此孑遗兮，遂息机而寝兵。只为怜悯这些遗民，才放下了刀枪。孑遗句：孑遗，遗民，《诗经.大雅.云汉》：“周余黎民，靡有孑遗”。息机，停止谋划。寝兵，休兵，停战。
方壶圆峤兮，聊驾税以薶名。权把小岛作为避难的海外仙山，方壶句：方壶，海中仙山名。圆峤，弧形的山岛。驾税，即税驾，休息的意思。薶同埋。
神龙鱼腹兮，罹此豫且之罾。谁料神龙竟葬身鱼腹，投入罗网。豫且句：豫是一种多疑的兽类；且是乘且，骏马名，且同驵(zang)，误作疽。罾，一种用竹竿或木棍做支架的方形鱼网。
余生则中华兮，死则大明，我活着是中国人，死了是大明臣民；
寸丹为重兮，七尺为轻。贵在有一寸丹心，生命何足重轻。寸丹：一寸丹心，忠心。
维彼文山兮，亦羁絏于燕京，想起文天祥也曾被囚禁在燕京，文山句：文天祥，字文山，被元兵捕送燕京囚禁。
黄冠故乡兮，非余心之所馨。我并不希望能活着回家当顺民。黄冠句：黄冠，农民的服装。馨，馨香祷祝。
欲慷慨而自裁兮，既束缚而严更，满身锁链和严密的防范不容我慷慨自尽，自裁句：自裁，自杀。严更，严厉执行夜里打更，李白诗：“严更千户肃”。
学谢公以绝粒兮，奈群喙之相并。想学谢叠山绝食，无奈又受众人的阻梗。谢公句：谢公，指南宋末年爱国诗人谢枋得字叠山，宋亡后，元朝强迫他出来做官，他不肯，绝食而死。 鸿毛句：鸿毛，比喻轻。委形，舍弃生命。
等鸿毛于一掷兮，何难谈笑而委形，生命于我如鸿毛，何难在谈笑中随时舍弃，
忆唐臣之啮齿兮，视鼎镬其犹冰。想到张睢阳的英勇，即便赴汤蹈火也不能使我畏惧。唐臣句：唐臣，指张巡，见张巡《守睢阳作》作者简介。鼎镬，古代的一种酷刑，把人放在鼎镬里煮。
念先人之践土兮，愧忠孝之无成。难忘是先王的创业，自愧有负于忠孝大义；践土：开辟疆土的意思。
翳嗣子于牢笼兮，痛宗祀之云倾。可痛是在狱中杀死我嗣子，使我宗祧断绝。翳：通殪，杀死。
已矣夫！荀琼谢玉兮，亦有时而凋零。一切都完了啊！像荀悦、谢朓那样的美才也免不了短命，荀琼句：荀琼，指荀悦，东汉时人，早慧，好著述。谢玉，指谢朓，南朝齐人，文章清丽，工诗，与谢灵运齐名，两人均不寿。“琼”、“玉”二字喻荀、谢二人的美质。
余之浩气兮，化为风霆；我死后，要把浩然之气化为风云雷霆，
余之精魂兮，变为日星。要把精诚的魂魄变成日月和星辰。
尚足留纲常于万祀兮，垂节义于千龄。好让纲常永留后世，名节万古长存。纲常：三纲五常；三纲是：君为臣纲，父为子纲，夫为妇纲；五常是：父义，母慈，兄友，弟恭，子孝。这些都是封建社会的道德标准，这里指的是忠君爱国思想。
夫何分孰为国祚兮，孰为家声。国和家祸福连在一起，还有什么可分。国祚：国家的福运。
歌以言志兮，肯浮慕兮箕子之贞？作歌表明我的意志，岂只为了仰慕古贤的德性。箕子：商朝纣王的伯叔辈，纣王无道，箕子进谏不听，于是披发佯狂为奴，周武王灭商后，很敬重他，封他在朝鲜而不以臣礼相待。
若以拟乎正气兮，或无愧乎先生。把这种意志比之于正气，或可无愧于文先生。先生：指文天祥。